苍十七

一个杂食solo人。

【嬴光】溯回

接剧结尾。2w字正文已完结。后续小甜饼进行中。

还是更喜欢这种唯有我和你的小秘密的感觉。

借此圆时光和褚嬴一个我最想要的结局。

有kiss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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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我不能忘记你,也不敢忘记你。我怕我一旦忘记你,你在这世界便再无留恋了。

成仙也好,成魔也罢,只要能一直伴你左右,又何谈失去呢。



【启】


他再一次离去了六年。

白云苍狗,云卷云舒。

时光穿着一身西装,头发简单的烫出弧度。他站在江边看着江水潺潺,再一次回想起曾经两次跳下去的自己。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吻在扇尖上的一抹红色上。长呼了一口气,压抑下即将被唤起的回忆。他强迫自己弯起嘴角,轻巧的跨出步伐。

他现在已经是围棋九段的身份,他即将去下一盘棋。


六年来他参与过大大小小的赛事,拿过不计其数的奖项,时光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

身边的人散了又聚。俞亮还是他最默契的队友,也是他最有力的对手。洪河的父亲恢复的不错,他又回来下棋了。沈一朗去年终于和白潇潇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留在弈江湖任教。江雪明、吴迪、谷雨也都顺利进入大学,何嘉嘉自己开了店,生活风生水起。

时光仿佛是几个人中最有成就的,但是也仅仅是表面表现的那样罢了。


他依旧在被心底的业障束缚。

不,或者也不是。

或许不该用“束缚”这个词。

他只是沉沦于此,无论是围棋还是梦境,他只是沉溺在每个褚嬴可能出现的地方。


人们只知道围棋界最年轻的九段是个阳光的少年,只知道他的脾气阴晴不定,知道他赢棋的时候会习惯的亲吻扇子,知道他每个月都会在兰因寺修行几日。


没人了解他的内心,没人懂得他的执念,也没人理解他的孤独。

他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假装放下了一切。



今天,他与一位故人约了一局棋。他想在比赛之前再一次提醒自己。

或者只有不断的寻找自己,他才不会忘记曾经的时光。

他不断的强迫自己放下,又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如此矛盾,他却坚守如此。


「来了。」

「嗯,叔叔呢?」

「在院子里了。」

「好。」


俞亮担忧的看着时光的背影,看着他缓缓走进庭院,他总觉得今天的时光更显落寞。

作为他亲密的战友,他本应该是最了解时光的人,但是即使和他搭档了六年,他依旧不敢说这句话。

因为时光的身上总是蒙着一层雾。

「到底谁才能真正走进你的内心呢?」

俞亮喃喃自语,陷入了回忆。

他见过赛场上意气风发的时光,见过朋友面前开怀大笑的时光,同时也见过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沉默发呆的时光,见过把玩着扇子默默流泪的时光。

他的心里或许有一片伤,或许是一片刺,或许是一栋封闭的房子,也可能是一道永远没有答案的谜题。


「怎么了?在这发什么呆呢?」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师兄?」

「怎么样?」

俞亮沉默的摇摇头,冲着方绪道「走吧,去看看。」



庭院里是早早等在棋桌旁的俞晓陽。

时光恭恭敬敬的行礼。

俞晓陽点燃香炉。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我想,只有您才能懂我这盘棋。我想在去比赛之前让自己更坚定。」

「好。那……」俞晓陽捻起几枚棋子,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收回了手。

「罢了,你用白子吧。」

时光一愣,眼神里划过一抹惊讶,随即又微微笑起来,他向俞晓陽颔首。

「多谢。」


这场对弈没有观众,只有棋桌两侧的时光和俞晓陽,这场对弈也没有腥风血雨,烽火萧杀。

时光输了,却也笑了。

方绪和俞亮走上前看着场上的局势。

俞晓陽皱了皱眉头,凝目看向对面的青年。

「为什么,你棋里的悲伤越来越沉重了。」

「他们感受不到,只说你与白子虬的棋路很像,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你的棋路很像他。因为他们没有和他有过一次真正的对局,但是我有过。」

时光听着俞晓陽沉闷的嗓音和诛心的话语,心却咚咚的跳动起来。

「您还记得那局棋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永生难忘。」

「其实,最后您是有翻盘的机会的。」

时光说罢,便重新清空棋盘,开始复盘。

那是一局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棋。

俞晓陽看着时光最后把黑子落在了那个关键的地方,震惊之余,他仰头看向天空。

「天意啊……」

「这就是他要找的神之一手。」时光慢慢的说出这句话,却在话语的尾音上缀上了难以察觉的颤抖,就是这一步,如果他当时没有发现,那人是不是就不会离他而去了。

「他找到了他要的神之一手,所以他走了。」时光闭了闭眼睛,冷静的说出口。

没想到的是,俞晓陽听完之后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笑容。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那局棋里,我看透了神之一手的真意,也明白了所谓的执念到底是何物,我想他也应该和我一样,有了新的执念。」

「可是……」时光有些不解。

俞晓陽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看着时光:「你说他已经了却了愿望,可这把扇子又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呢?」

时光的心中在俞晓陽说完之后止不住的翻涌起来。这一直是他不敢深想的谜题,他怕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但是这把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床头,为什么会从他的梦境中走出来,从缥缈变成可以触碰的实体,在每一次对局中和他心意相通。

他双手托着折扇,低着头,眼睛里再一次蕴上一次水雾。

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褚嬴。

「对了,我想问一句,他是你什么人?或者说,他真的是你的一个朋友吗?」俞晓陽站在庭院的门口回身问到。

一旁的俞亮也投来担忧的目光,那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时光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双手执扇,向俞晓陽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长礼。

俞晓陽凝视时光半晌,不知他在这个动作中看出了什么,于是他礼貌的回了个礼。

「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



俞晓陽离开后,时光站在庭院望着棋盘上那局棋出神。

幸好,我还全部记得。

褚嬴,我会努力,努力去参加比赛,去见更多厉害的棋手,然后名扬天下。

我想完成你的梦想,这也是我的梦想。



俞亮站在远处看着时光,太阳将他的身影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那一瞬间,他觉得时光身上藏着一段很长的故事,长的好似跨越了时间的洪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俞亮迈步上前,把手搭在时光的肩膀上安慰的拍了拍。

时光低下头在他的手上按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

「听说今年的规则又变了?」

「嗯,今年恢复了前几年的规则,变成三人团体赛了。」俞亮皱了皱眉头,时光也正色起来。

「那人选这块……」时光用扇子轻轻敲着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嗯,今年要办预选赛了,就和当时咱们那时候一样。成人组和青少年组一起办,怎么样,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有。」

俞亮露出一丝意外的眼神「这么笃定?」他低头细细的想了一圈,随机微笑,「这个人我认识吧……」

两个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时光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当然。」俞亮点点头,「毕竟是该兑现当初承诺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他的棋艺如何了。」

「虽然他没赶上今年的定段,但是我和他经常切磋,虽然比起我来还差那么一丢丢……」时光得意的扬起下巴,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

俞亮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这个“不太正经”的人又回来了,他不服气的冷哼一声,「那你可得让你这位好兄弟好好给我赢下预选赛啊。」

「得嘞~」时光摆摆手和俞亮告别,等不及似的快步走了。



时光自己的小房子已经不再是六年前租的那间,他赚得的那些奖金都上交给了一直支持他的母亲,他不愿回家,并不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家人,而是因为家里的那个小房间里有太多快乐的回忆,而他最害怕触碰那些。所以他依旧是在租房,只不过改变了的是房间大了一些,不变的是合租的对象还是他的好兄弟。

木门被“嘭”的撞开,好似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似的发出吱的一声,厨房里闻声冲出一个系着围裙的男生。

「哎我说时长老,你能不能爱惜一下家用。」

「那不是我这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吗……去去去,先把你的菜刀放下。」

「我以为家里进贼了。」男生嘀嘀咕咕的又拎着菜刀回了厨房,一会又接着传来咚咚的切菜声。

冲出来的男生正是洪河。

时光把东西放回屋子,晃晃悠悠的走向厨房,他心里自是十分欢喜。这些年他开心的事情很少,洪河的归来必须算是排在前几位的了。

家里的事情解决的很快,一切都进行的顺利。坎坎坷坷了几年,洪河又被自家长辈踢回了方圆市。洪河和时光久违的碰面还是在原来那间小房子,屋里的陈设甚至没有一点更改。

那天,他丢下编织袋,丢下书包,就像放下了一直以来沉重的包袱,给了时光一个长久的拥抱,给了自己一场畅快的大哭。

他和时光说,身边的所有人都在用燃烧生命的方式支持着他的梦想,那么他必须回来,他不能放弃,而且要走得更远。

时光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不敢深思,也无法说出口的人。


他们下了很多局棋,时光在洪河的棋里知道了他从未放弃围棋。

那么如今,轮到他去全力支持自己这位好兄弟了。

他撩开厨房的门帘,按下对方手里的菜刀,时隔多年的回送了他一个拥抱。


「洪少侠,今年的北斗杯,我们一定要一起去下。」




「你猜当时怎么着,洪河抱着我那是痛哭流涕啊……」时光仰在椅子上,一只脚颤颤巍巍的蹬着桌子边沿,在弈江湖的教室里说的风生水起。

「市区的初选赛过了之后还得参加全国的圣手赛吧?」沈一朗把话题拽回到正轨上,「内部消息,今年的圣手赛应该是在扬州办,听说扬州本市有一匹黑马队伍,但是……」

「但是什么?」时光收回脚,坐直了身体。

「亏你还是咱们围棋界的新星呢,这你都不知道,还是让我洪少侠给你科普一下吧。」众人把头凑到一起,听洪河娓娓道来。

「知道为什么大家提到他们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吗?」洪河满意的看着时光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因为他们下棋不干净!」

「那裁判能允许他们这么干?」

「要说你傻呢,台面上当然不能下黑手了,但是没允许私下不能搞事情啊。这群人原来是棋牌室混起来的一群小青年,听说和他们比赛的那些对手在心态上都会受影响,从而发挥不出实力,可是抓不到证据就不能说是他们做了什么,但是万事总不可能都这么巧合吧……」

「我去,这也行?」

「当然了,不过他们肯定还是有真实力的,要不也不可能拿下市里的冠军。」

「洪河说的没错」沈一朗推了推眼镜,「听说他们总能找到对手心理上的弱点,从情感上先击垮对方,让人方寸大乱……」

「越听你们说越邪乎了。」俞亮挑挑眉,插着手往后一靠,「心里有鬼才容易被影响,我们凭实力说话。」

「说是这么说了……」洪河话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沉思的时光。

「你看我干嘛?」时光嗤之以鼻,「关键时刻我可绝对不会掉链子的好吗。」

他心里那些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何来攻心一说。

「你没事就好。」俞亮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二人一齐转向洪河伸出手,「我们守好我们的胜者组,你守住你的败者组,我们一定要一起去扬州,再一起去韩国。」

「必不负所托。」洪河反握住他们的手。

六年过去的今天,说话的人互换了身份,但是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守住那个承诺。

沈一朗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们三个,又低头看了看大老师指导过的针对三个人的训练计划,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洪河,时光,俞亮我看好你们哦。」



「也不知道沈舵主在日本受什么刺激了,自从他当上了道场的教练,简直都能称得上大猪嘴第二了。」

「大猪嘴能和他比吗,他这是暗地里使坏。」

「我还在旁边听着呢,你们这么说我好吗?」

三个人告别了俞亮,奔着原来常去的道馆附近的小店,约着久违的聚一聚,他们勾肩搭背的走在路上,看着像是喝多了一样闹着笑着,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曾经年少的那段无忧无虑、只有围棋的日子。

这时候,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影,看也不看的撞上时光的肩膀,那人穿着黑色的帽衫,沉默的转头看了一眼时光,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侧身走了。

「怎么了?」

「那个人怪怪的。」时光停下脚步,皱着眉头。

「有急事没看路吧。」洪河挠挠头,又拉着沈一朗诉说当年。时光跟在两个人后面,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人看他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一点挑衅和杀意。

但是他脑子里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确定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招惹过什么事啊……想起刚才洪河所说的故事,心里这阵惶惶不安又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时光捏了捏手里的扇子,只希望这趟能一切顺利。

「时长老,快点。干什么呢!」

「来啦!」



推杯换盏之间,忆的是往昔岁月,念的是旧友交情。

友情长留,宴席有散。

月上中天,因为集训的缘故,洪河临时搬回了道场的宿舍,时光和两人告别,独自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深夜时分,路上车辆行人都鲜见踪影,他一个人漫步在路边的石板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夏日的深夜依旧少不了一丝闷热,树上偶有几声蝉鸣,一会却又消散了。

「你说这次洪河能不能行。」

时光把本是思索的事说出口,脑袋下意识的歪向一边,他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用扇子敲敲脑袋,嗤笑一声。

「你看,这么多年了,这毛病我还是没有改过来。」

人们总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思念与不平,但是偏偏你是留在了时光里,留在了时光的记忆里。

它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慢慢的拉长,像人们所说的“刀”一样,打磨得越发锋利。

「褚嬴……」

他艰难的,仿若叹息的念出这个名字。

「我最近啊,总觉得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你说,我们能顺利的挺过去吗?」

他缓缓展开扇子,轻柔的扇动着,扇面晃动之间,带起一阵温柔的凉意。

清风拂面,时光缓缓抬起嘴角。

「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战胜的,如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话,就吹一阵风……」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却终是没有带来空气的流动。

他呼呼的扇起一阵风,把自己的头帘也吹得高高飞起,随即又“啪”的合上扇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凝视着扇柄上的一抹红,眼睛又一次酸涩起来。

「我就当你是这么认为了。」

他喃喃道。



【承】


圣手赛转眼就到了近前,洪河在一众老师的苦训下迅速找回状态,轻松的拿到了名额,时光和俞亮更是一路过关斩将,以全胜的战绩顺利出线。

三人小队圆满结成,洪河也终于脱离苦海回到了他们的出租屋,时光难得的在出发的前一晚失眠了。

于是第二天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俞亮扶了扶额,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什么意思!我也不想这样啊……」时光抱着颈枕,窝在候机的长座椅一角。

方绪拎着咖啡走到众人面前,一人塞了一杯,却偏偏给时光手里放了一杯热牛奶。

「喝点这个吧,一会上飞机趁机睡一会。」

「谢谢。」时光扯了扯嘴角,扶着自己越来越晕的脑袋,歪在旁边小口抿着牛奶,不说话了。



前往扬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1234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洪河拍拍时光的肩膀,后者揉揉眼睛,四周看了看,这才抱着枕头,背起书包跟上队。

「书包我帮你放上面了。」

「嗯。」

几个人这次破费的定了商务舱,他们很快落座,后面的乘客陆陆续续的登机,都被一道帘子挡在了身后。时光坐在过道的一侧,和俞亮肩并肩。空姐适时的送来毛毯,他调整了一下颈枕,很快便靠在一侧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到了那片竹林和竹林深处那间静谧的小屋。

时光推开竹制的小门,吱呀一声惊醒了林中的飞鸟,震动了屋中的空气。太阳斜斜的从窗口照进来,微风扫起落叶,尘埃在阳光下飞舞,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但是那抹身影却不在。


时光已经猜到了,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褚嬴了。

他伫立良久,却不敢踏进屋里,他不愿打破现有的平衡和那份虚假的宁静,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褚嬴……我好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里了。」


「小光,为什么不进去坐坐。」

思绪深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时光瞳孔巨震,却害怕的不敢回头,他害怕只要自己一转头,迎接他的就又是再一次的失望。

然而,脚步声却一步一步的逼近,宽大的衣袖从手臂两侧环上来,好像是身后的人给了他一个柔软的拥抱。

时光就在这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

他捂着脸蹲在小屋前的台阶上,那人便撩起衣袍,坐在了他的身边。

「好久不见,小光。」

时光从臂弯里抬起脸,小心翼翼的看向旁边的人。

一切都仿若昨日。

如果可以一直在梦里与你一起,该多好。

这样浪荡浮生便也在这蝶梦中老去了。


时光的低垂着脑袋,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梦罢了,于是他便放肆的倾吐着他内心的情感。

「对不起,我那时那么迟钝,都没有发现你一次次的和我告别……我这几年过的,我这几年过的很好,没有你我也一直在围棋这条路上坚持着走着。」时光苦笑一声,「你可能不知道,我到现在还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你的事情,不愿提也好,有私心也罢,我总觉得那是只能属于我的记忆。」

褚嬴微笑着听着时光讲他的故事,并没有打断。

「每个人都觉得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到底是谁在欺骗谁呢,还不是自欺欺人,我给自己编造着各种各样的谎言,假装着自己已经忘了,已经淡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褚嬴……」时光说着,鼻子又泛起酸意,语气里也带上了哭腔,他红着眼眶,「褚嬴,我从未忘记,我更不敢忘记,但是我真的快装不下去了,我真的,很想你……」

「懒和尚说我们缘分已尽,我却偏偏不想信这个邪,六年了,你消失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可惜明白的太晚了,任何其他人都不能替我做决定,包括你也不能,你不是我人生的一个过客,也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而是我生命的全部。」

「围棋之道,有眼才能活。」时光坚定的说道。

褚嬴听着听着,慢慢低下头去,他的手把白色的裙摆上攥出一道道深深的折痕,就像他此时挣扎不已的内心。他伸手想要摸一摸时光的头,却终是颤颤巍巍的收回手。时光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再一次划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小光,你长大了。而且成长的很好,是出色的大人了。」

褚嬴缓缓起身,向着时光再行了一个全礼。

而时光却紧张的起身,向着褚嬴伸出手去。

「你又要走了吗?」

「小光,谢谢你,我这一次想和你一样,再为自己的执念奋不顾身一次。」

「你,是还在找神之一手吗?还是你……」时光突然想起了前几天俞晓陽和他对弈时说的那番话。

褚嬴却并没有直面回复他这个问题。

「小光,一千年何其长,一千年又何其短……」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靠近,他的手虚浮的搭在时光的肩膀上,抚在他的脸上,他用额头抵在他的额上,堪堪停在呼吸可闻的距离。

时光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终是明白了自己苦苦追寻的执念到底为何。

「褚嬴,你就是我的眼。」

后者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他眼角的红色让这抹笑意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眼中却闪过震惊之色,突然泛着一阵光芒,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了竹林里。

「褚嬴?褚嬴!」

一时间,竹林突然狂风大作,天光瞬间暗了下来,周遭的景象瞬间化为齑粉,时光的头突然剧痛起来,在这一片混沌的世界里,他听到了褚嬴的呼喊,那不再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也不是谦谦君子的淡然,而是带着无助的恳求。然而只是一瞬,时光还来不及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便再也捕捉不到踪影了。


嘈杂的声音传入脑海,意识渐渐回归,时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他的身边正围着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他出声问道,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是十分沙哑,说出口的话也是有气无力。

他动了动身体,浑身都酸软的厉害,脑袋也发晕。

「你先别说话了,你发烧了,而且刚才一直在做梦,一直在哭,还在不停的叫褚嬴的名字。」俞亮担忧的看着他。

「他说的没错,你这身体怎么回事。」洪河从旁边递过来一杯水,温度刚刚好。

方绪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条新的毯子,「你还好吗?」

「嗯……」时光揉揉脑袋,清醒了不少,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心里却突突的狂跳起来,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毯子随着掉在地上,桌板上的水也被震的倾倒一地,时光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脏跳得他脑袋也跟着疼痛,他左右翻找,东张西望,大口的汲取着氧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众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动。

「时光,时光!怎么了?」方绪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上,吼住了他。

时光捂着自己的眼睛,深深吸气。

「我的,扇子……不见了。」

他说完之后,胃里也跟着翻涌,他连忙挥开众人,踉踉跄跄的冲到卫生间,跪在马桶前面一阵干呕,生理泪水被逼出眼眶,便再也止不住了。


褚嬴,褚嬴,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把你弄丢了。

你不要走……不要……

时光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努力平复着情绪,想让自己不那么丢脸。可是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什么都没有过去,他什么都没有忘记,那段记忆反而随着白驹过隙而历久弥新。

「你还好吧。」

洪河追着过来掺起他,塞给他一包纸巾又递上一杯水。

时光深吸两口气,说服自己要相信褚嬴,也相信自己。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是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还是告诉自己他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回应……

洪河看着时光喝了一口水之后就双眼失神的一动不动,连忙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烧傻了?」

时光眨了眨眼睛,把空杯子仍在垃圾桶里,扑着水洗了洗脸,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透过镜子看到了身后一脸焦急的洪河。

他转身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害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没事就行,害我着急半天,我就说你是肠胃炎犯了,方绪那厮还不相信。」

时光抬抬嘴角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便低着头默默跟在洪河后面往座位走,他不能让周围的人替自己担心,他还有比赛要打,他还要赢,他还要带着褚嬴的名字名扬四海。

还有很多事要他去做,现在不是失去理智的时候。

时光做了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

就在一瞬间,他突然站住了脚步,前面的洪河疑惑的回过头。

「怎么了?」

「没什么。」

时光皱了皱眉接着抬起脚步,他左右张望着人群,在角落看到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衣男人,他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在路上见到的人,还有那个眼神。

而刚才一晃而过的,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眼神,带着挑衅和杀气的眼神。


回到座位之后,方绪和俞亮也松了口气。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再提扇子的事,时光皱着眉头,神色越发凝重。

「出什么事了?」俞亮靠在他旁边,低声问道。

「我有一点不好的想法,这里不方便说,一会下飞机再说吧。」

「嗯……你好点了吗。」

「还好吧。」时光牵强的笑了一下,又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他心如乱麻,累得又一次进入梦乡,却再也没有听到褚嬴的声音。

俞亮看着时光的睡颜,却觉得自己与他的世界又一次疏远了距离。同时他也越发好奇“褚嬴”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与时光到底有什么羁绊。

时光的状态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糟糕的多,他好似要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俞亮想到临行前他和自己父亲下的那局棋,以及父亲的嘱托。

「他的执念太深了,困住了他的棋,也困住了他自己,但是他却在这份执念里求得了心安。我不知道他的防线在哪里,然而一旦这道防线被打破,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出来的话,他有可能……」

「您是说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他的包袱很重,压抑着很沉重的情感,他的棋里有很多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路数,好像是两个人在下棋一样,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事情,但是我能从他的棋里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您是说……」

「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名叫褚嬴的人。」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揭开面纱。

俞亮撑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他们抓住了我的弱点。」时光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焦躁。

从机场出来,方绪租了个车,带着三个人往酒店去,时光咬咬牙,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产生了一些变化,洪河和俞亮坐在后排对视一眼,对对方的意思心领神会。

时光变得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狂躁。

「那天你,我,沈一朗去吃饭你还记得不,当时有个人撞了我一下。」

「嗯,记得,当时那个人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走了,我还说他是有急事没看路。怎么了,有不对劲?」洪河这次没有玩笑,话语里也透出严肃。

「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他也在飞机上。对了,我在飞机上睡觉的时候身边有经过什么人吗?」

「我当时在看棋谱,因为你离卫生间很近,当时有很多人从你旁边过……」俞亮突然一惊,「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偷了你的扇子。」

「我觉得很有可能。」方绪用手敲了敲方向盘,「他可能从方圆市就盯上你了,再说了,你和你扇子的那些渊源,在围棋界真是传的什么版本都有。」

「我去,不会是沈舵主说的那个……」洪河如梦方醒,激动的拍了拍座椅。「时光,不会吧,你说会不会是郑雷那帮人……」

俞亮听到这名字也是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扬州市的冠军队……」

时光在前排点了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还真的玩到我头上了。

「你们说的是扬州市冠军队的主将郑雷吧,就是风评传的很差,暗地里手脚不干净的那个队?这么看来,这赛前攻心倒是真的了?」

「敢动我们的人,我洪少侠倒要教他做人!」

「现在还没有证据,还不好说……」俞亮冷静道,「不过我们赛场上总会遇到的,到时候一切就能清楚了。」

他说到这里,不禁又一次看向时光的背影,父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洪河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好似在说:我们一起加油。

俞亮点点头默默想到:时光,你有这么好的兄弟,处处为你着想,你一定要加油啊。


显然,时光自己也低估了自己的状态。

门口的对战表上清楚的写着他们需要挑战的对手,偏偏他们和郑雷分到了不同的组,只有过关斩将到最后的决赛才有机会碰面。

时光的棋下的很焦躁,但是一直以来的训练让他并没有失去太多章法,然而这都不是最大的挑战,因为精神压力过大的缘故,他再一次发烧了。

他脑袋昏沉,每下一步棋都一阵恶心的难受,就好像是年少时每一次褚嬴的悲伤所带来的痛。

汗水沿着脸颊滑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碎成数瓣。眼前的黑白两色交织在一起,让他恍惚。空落落的手心更是让他越发慌乱。

原来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

时光露出一个苦笑,颤抖着手指落下一子。

「我输了……」对面的人敲了敲计时钟,按下两颗子。

时光摆摆手,强睁着眼看着裁判过来计数,然而就在这时,他远远的看到一抹红色闪过,他抬起身子想要追过去,却顶不住一阵意识昏沉,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时光的意识从梦境中醒来,梦境里一片漆黑,却有一只银蝶飞过,它泛着淡淡的微光,翅尾点缀着鲜红的色彩。

它在黑暗的世界里迷了路,正寻找一个光点带它回家。

他朝着蝴蝶伸出手指,指尖带起一道光芒,蝴蝶欣喜的围着他的指尖飞舞,随后落在了上面。

原来你没有弃我而去,而这一次我一定会带你回到我身边。


时光很快就转醒了,这一次他心里放松了很多。

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裁判好像才刚刚记录完信息,一切发生的很快,却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胡乱的揉了揉头发,起身和围过来的工作人员表示歉意,晃晃悠悠的拿着手牌往会场门口走去。

洪河和俞亮已经早早的等在外面。见时光通红着眼睛,发丝被汗水浸湿,两个人连忙上前扶住他。

「怎么样,你没事吧。」

「你们呢?」

洪河扬了扬手,伸了个大拇指,俞亮也点了点头。

时光也反之回了个点头,把手牌交到了计分处。

两个人这便扶着时光回了酒店。


他一睡就是一个中午,下午他再一次发起烧来,两局比赛发挥的十分惊险,有好也有失常,不过俞亮和洪河依旧稳稳的胜利,三个人也磕磕绊绊的进了决赛。

只不过时光的状态却引起了风波,一时间众说纷纭。

方绪强硬的把结束比赛的时光拖去了医院,把他按在病房输液,还特别恳请医生给他加了一针安定类的药物。

他久违的睡了一个长觉。


「医生,他怎么样?」

「没事了,发烧主要是着凉,反而他的精神问题更严重,我们刚才调看了一下他的药物使用记录,里面有大量的精神镇定药物,我觉得他的病情有反复,是不是最近有受到什么刺激?」

「您是说他一直在服用药物?」

「对,他好像有比较严重的焦虑症和妄想症,不过我看他的症状又不是很符合……再观察看看,你们好好照顾他,今天晚上留一个人陪一下,明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方绪皱着眉头,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洪河和俞亮靠在窗边研究棋谱,看到他进来放下了书。

他原原本本的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俞亮叹了口气,摇摇头。

一时间屋里又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比他们想象的严重的多。

「明天就是决赛了,一定是一场硬仗,你们也会和郑雷他们对上,希望时光能够跨过这道坎。」

「我现在就希望他人别有事,胜负不如人重要。」

「你们啊,得相信他。我们时长老从来都是关键时刻定胜负的人。」

洪河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又举起书看起棋谱,方绪和俞亮相视一笑,也纷纷准备起明天的比赛。

时光本就是一个奇迹。


第二天一大早,洪河直接带着西服来医院接人,他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时光正坐在窗边和俞亮讨论棋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你活过来啦!」

「嗯,满血复活,今天我要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给,你的西服,你的红领带,准•备•出•发!」


方绪提前赶去了直播间,今天的比赛要直播,他负责基本解说。而即将奔赴战场的三个人则站在比赛场地的门外,摩拳擦掌,相视一笑。

洪河伸出手捶在时光的胸口,俞亮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率先向前走去。

时光跟在两个人的身后,看着两个人坚定的背影感动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纵然有很多悲伤,很多秘密,很多不能说出口的痛苦,但是总有人在身边默默的陪着你,支持着你,护着你,宠着你,为你披荆斩棘。

朋友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因此我必须所向披靡。

时光拂过自己红色的领带,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桌椅、棋盘和一缕香。

时光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和郑雷相对而站。

果不其然,那人手中正捏着一把折扇,折扇的一端带着熟悉的红色。

唯独只有时光能看到的,是那把扇子上微微亮起的白色光芒,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扇子中的呼唤。

时光的头又一瞬的刺痛,他眯了眯眼睛,甩了甩脑袋。

「大家都说你这把扇子是命,看来不出所料啊……」郑雷一脸玩味的看着他,满眼的不屑。

「我不知道你对其他对手都说过什么,又用过什么肮脏的手段,但是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动我东西的后果,尤其是动我扇子的后果。」

郑雷挑起嘴角,「你以为都得用这些手段我才能赢吗?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小乐趣罢了。」

时光听闻这句,想起前几日沈一朗特意打来的电话,当时沈一朗在电话里特别嘱咐了他要小心郑雷的棋,他的棋陷阱很多,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玩世不恭,他是有实力的。

这点时光也早就想到了,他纵使有太多招数,也不可能没有实力,否则他是走不到今天的。

时光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鞠了一躬之后便坐了下来。

郑雷执黑先行。

方绪用手摩挲着下巴,他盯着时光落子在大飞守角,激动的手心布上了一层细汗。

「从他回归围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么布局了。」

正在看直播的沈一朗也显得有些疑惑,疑惑之下还有些兴奋。弈江湖的新老队员们正在棋社聚精会神的一起看着这场对局。

「他这盘棋下的很咄咄逼人啊。」

「这小子下棋路数原来是这么猛的吗?」

赛场上的时光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大腿,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像盯着猎物的鹰隼,对面的郑雷看着棋盘上的战火汗如雨下。

「等等,这棋风你们不觉得很熟悉吗?」

「切,这还不明显,不都说他的棋像白子虬吗……」

「不对。」方绪一脸严肃的打断了播报员的话。

「他这个棋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弈江湖道场里也传来了同样的话。

「这个棋风我看着有点害怕……」

「太像了。」

这局棋下出了风起云涌的气势,像沉积的几百年、熔炼了上千年所凝聚的气势,带着九天翱翔的凌厉,带着狂风呼啸的狠绝。

「我就一个词形容,赶尽杀绝。」

「感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这局棋再下下去岂不是像教导棋一样。这是在带着对方玩吧。」

众人七嘴八舌,方绪深色凝重,赛场上的时光再落一子,面前的郑雷猛地站起身来倒退几步,他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

「我认输。」

时光也随之起身,向他伸出手去,「还给我。」

「他们说你下棋三年就荣升九段,说你的棋有很多别人的影子,尤其是深受白子虬的影响,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成体系……我想围棋界有个一个谜团,这是我也一直想知道的,就是你到底师从何人?」

他微笑着,「我时光围棋生涯只有一人为师,他叫褚嬴。」

最后四个字他一字一顿的说出,掷地有声,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时光却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轻松。


「时光九段,中盘获胜。」

他双手捧回扇子,一如往昔,轻轻吻在扇柄一抹红上。


时光出了赛场的门就被方绪拽着躲开了正门,他带着他七绕八拐,直接把他塞进了休息室。

「我的小祖宗啊,你真是能给我找事。」

「嗯?」

「你还“嗯?”,外面全是堵着你的记者,你知不知道褚嬴两个字是围棋界不敢多提的名字,多少人盯着这事呢。」

「哦……」时光撑开折扇挡在脸前面,却收不住自己的笑意,他越笑越大声,最后畅快的大笑出声。

「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我要让褚嬴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

这是我与他的承诺。

「你呀……」

方绪无奈的揉了揉时光的头发,在他眼里,时光总还是长不大的孩子,他作为一点一滴看着他成长起来的“家长”,又怎么舍得欺负自家孩子呢。

「行了,这事我先不细问你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吧,暂时别露面。我过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方绪离开后,时光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俞亮和洪河的比赛还没结束,俞亮这边看起来比较有把握,洪河则陷入了苦战。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替洪河捏了一把汗。

这局棋让时光想起了他与俞晓陽的新初段赛,对方的棋局里尽是诱人的陷阱,洪河步步为营,却也步履维艰。

「怎么样了?」人未到声已至,俞亮推门而入,一脸焦急。

「还行,现在就看洪河能不能挺住了。」时光抓抓脑袋,「我看着都累,洪河一旦松懈,就要满盘崩溃。」

俞亮坐在他旁边,时光把手机递过去一点,两个人一起看。

「你这边怎么样。」

「胜了,按理说我们已经是冠军了。」

「洪河肯定是想好好下完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再次把注意力投向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棋盘上的战局越来越激烈,剩余的空隙也越来越少。

终盘的铃声响起,两位裁判一左一右的点着数目,俞亮和时光等不及,又一路小跑着回到场边。

大门缓缓打开,洪河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来,灯光打在他的身后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也显得他步伐更加稳重。

时光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六年过去,原来他们每个人都历尽风霜,成熟了。

洪河抬头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期待的眼神,点头示意,展露出一个只有他才拥有的阳光笑容。

「太棒了你!」时光扑到他跟前,帅气的搂住他的肩膀。

俞亮也跳到近前,揽住了他另一边肩膀。

三个人抱着,跳着,笑着。眼睛里闪着光芒。

方绪从直播间冲出来,远远的握拳比了个手势,随即高举拳头,伸出食指。

那是一个“1”的手势。

「洪河,我们能一起去下北斗杯了!」

「嗯,嗯!」洪河激动的说不出话,眼里闪着泪光,他发自内心的笑起来,然后他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兄弟们,我回来了。」

「好好守住你的誓言,我们要一起拿下北斗杯。」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我们一定没问题的。」俞亮点点头,一向冷峻的脸上也绽开笑容。

「我们四剑客,冲!」

「为什么是四剑客?」

时光狡猾的一笑,“啪”的一声展开折扇。

「因为我时光出马,一个顶俩!」



【转】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四个人返回方圆市,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体育新闻的头版头条。

褚嬴的名字再一次被搬到台面上,这次连带着时光的名字一起。

而时光也是一直在被骚扰,众人都对他这个身份成谜的老师,对这个围棋传说充满了好奇。

「听说你们赢了圣手杯?」

「消息传得挺快啊。」

「比这个消息传得更快的,是听说你是褚嬴大神的徒弟?」

「这你也知道了?」

「围棋界都炸锅了,你还这么淡定呢?」

「你不会找我就说这个吧。」

「哦,言归正传,光哥,四剑客围棋社准备下周新社员集训,想请你来帮忙,谷雨哥给找了野外宿营的地方,你必须得来啊!去五天,装备我们给你带。」

「那……能带朋友一起去吗?」

「光哥的朋友那必须欢迎!」

「好,那我带三个朋友去。」

「周五下午两点出发,就在学校门口集合。」

「成。」

时光关上免提,顺带挂了电话,朝着面前的洪河、俞亮和沈一朗挑挑眉,眨了眨眼睛。

「这样坑骗学弟是不道德滴。」洪河笑道,话语里显然没有悔过的意思。

「他们还白得了四位职业教师呢,正好我们也去练棋。」

「我是同意的,这届北斗杯分为三场,单人赛、双人赛、团体赛,而且这次单人赛和双人赛全凭抽签决定,所以外出集训,既能心无旁骛的磨练技术,还可以增进你们的感情,加强默契,很有必要。」沈一朗合上手册,「比赛在九月底,这次在日本举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加油。」



集合的那天,时光早早的等在学校门口,沈一朗来得很早,两个人蹲在大树下等人,时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你带着我们围棋训练营的那一次。」

「怎么可能忘记。」沈一朗跟着笑出声,陷入回忆。

那个时候他们还是那么青涩的孩子,也是那一次,受过伤,吃过苦,也结下了这不解之缘。

「时光!!」

时光闻声抬头,待看清来人,他惊喜的起身小跑过去。

「吴迪!谷雨!江雪明!好久不见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吴迪捶在他的肩膀上,「你什么时候成了褚嬴大神的弟子了,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

时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别说我了,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我在读研究生了,江雪明马上毕业了,也要考研,谷雨……」

「我现在在外企上班。」

「可以啊,精英选手啊。」时光一脸欣喜,揽着谷雨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怎么还没把我们江雪明同学拿下啊!」

「用不着你操心。」谷雨惯例翻了一个白眼。


「哟,这么热闹啊?」何嘉嘉这次没有穿花衬衫,反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搭配着运动裤,第一次穿的运动十足,顶着一头黄毛,叼着棒棒糖走了过来。

「何嘉嘉!连你都来了?」

「呵,这话说得,我不来谁给你们出资。」何嘉嘉摘下墨镜别在胸前,一转头,学校里出来了一群孩子。

走在前面的人看到他们飞奔过来问好,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对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沈一朗,我的朋友,还有两位马上就到。」

高中生在一起难免喧哗,几个人被一群学弟学妹围在中间问这问那,一时间竟也有些手忙脚乱和不知所措。

十分钟后,洪河和俞亮抵达,众人也终于陆陆续续的上车坐好,大巴车准时出发,载着一车有梦想的孩子向着目的地绝尘而去。


新任社长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导游小话筒。

「各位同学,各位学姐学长,前辈们,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四剑客围棋社的第五届社长,我叫魏齐。」

「看我这名字就知道,我这辈子就不能离开围棋!」

魏齐本身是一个幽默阳光的人,带着学员们很快就把气氛搞得很热烈,初代社长吴迪也被推到众人面前,不得已拿着话筒讲话。

「我,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看到我们十三中的围棋社如今越办越好,我真的特别感动。希望同学们能把十三中的围棋,把中国的围棋不断传承下去,不断弘扬出去。」

「好!」时光带头鼓掌,于是他就成为了下一个被拉上去的人。

「啊……同学们好,我还没给大家介绍我和我的朋友们,我叫时光,是我们四剑客围棋社的初代顶梁柱,传说中一个顶俩的剑客之一。我旁边这位是俞亮,这边两位是洪河、沈一朗。这两天我们会和大家一起度过,我们一起练棋一起加油!」

「我去,社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位可是圣手杯的冠军队伍吧……沈老师不会是那位鼎鼎有名的弈江湖道场的老师吧。你这个人脉,我真是不得不服……」

「时光学长,你是褚嬴大师的弟子吗?我就是为了他才来学的围棋,有没有机会能见见他啊!」

「对呀对呀,我们也想见。」

时光笑着的嘴角突然定住,他低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心想着:何止是你们,我才是最想见他的那一个啊……

「他最近闭关修炼,暂时不会见我们啦。」

俞亮看到时光淡去的笑意,拉了拉魏齐的手臂,把话筒交回给他,扯着时光坐回了座位上。

前排的同学不甘心的跪在椅子上回过头来,「时老师,听说你有一把从不离身的扇子,我可以看看它吗?」

时光抬头看着前面小姑娘天真的面孔,是刚才说为了褚嬴来学围棋的孩子,于是他从腰间取下扇子,微笑着递给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若若。」

褚嬴,你看到了吗,已经有人为了你走进围棋的世界了,如果你知道的话会不会很开心?

时光笑意不减反增,他在心里默默的问到。


「我很开心,小光。」


脑海深处倏地响起回应,时光震惊的左顾右盼,姑娘手中的扇子隐隐约约又泛起白色的微光,这次时光可以保证他没有看错,那把扇子,发光了。

他连忙道歉,把扇子放回手中,仔细的观察着,那光晕虽然还不够强烈,却淡淡的萦绕在扇柄周围,不可忽视。

而这一切又只有他能看到。

「是你回来了吗?」

时光低声问道,偏偏怕打破了这份幻想。

然而声音融进周遭的空气,却又失去回音。


一千年,何其短又何其长。

我寻边万里河山,寻边思绪中的角落,只为寻一个人。

我笃信永远,笃信一切我们曾许下的诺言。

笃信我的执念,与我们的一千年。


车上的学生们都很兴奋,魏齐也准备了很多科普和猜谜,同学们很快被调动起来,不得不说这位新上任的社长的确很有能力。

俞亮和时光则是挨在一起对着棋谱练习双人棋。

「你最近棋风好像变了很多啊」

俞亮闭着眼睛,感受对方棋路的变化,「他们都说你的棋越来越凌厉,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总觉得你最近下棋有点焦躁。」

时光闻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他挑了挑眉毛,又会心一笑。

「老搭档,不愧是你啊。」


大家一路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路程都好像变短了一样,车辆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宿营的地方选在了山清水秀的郊区,进门是一个巨大的草场,草场旁边被树林环绕,中间是木制的小别墅,屋后还有一片清澈的湖水。

时光从车上下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呼吸着干净的空气,整个人为之精神一震。

「这地方选的好,谷雨可以啊!」

「这是我们公司上次来团建的地方,我和这的老板还挺熟的,而且老板也是个围棋爱好者,这不是听了我们是社团集训,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木屋的宿舍是多人的通铺,十个人一间,为数不多的5位女生被分在一起,剩下的男生被平均分在两个屋子,时光四人与两位新社员分在一起,吴迪、谷雨、何嘉嘉和魏齐几人分在一起。

「你们怎么这么紧张啊。」时光看着屋里正襟危坐的新社员,哭笑不得。

「总觉得你们的气质都不太一样……」男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那我们刚才已经介绍过了,你们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叫赵远,这位叫李宁飞,我俩是同班同学,宁飞小时候就学围棋,特别厉害,我老和他一起去茶社下棋,也就慢慢喜欢上了,不过我比他差远了。」

「噫,你可别谦虚了,你们是不知道,这小子天赋可高了,为了不让他超过我,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俞亮和时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那你可要加油了」俞亮瞥了一眼时光,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冲着谁说的。

「我们也想和你们一样成为职业棋手,我们也想一起下双人棋。」

「好啊,那这几天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努力学习。你看我和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一次集训里结缘的。」

时光环视一圈,沈一朗和洪河递来一个笑容。

「也许有一天,围棋会离开你,但是朋友不会。」时光说到这里一顿,指尖拂过扇子,又接着道,「他是不会离开你的,即使你们很久不能相见,但是他也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好啦,你看把两个孩子吓得,赶紧收拾东西吧,魏齐不是说晚上吃饭还有一个开营仪式吗。」

洪河拍拍时光的肩膀,督促他起来收拾东西,众人因此又沉默下来,开始叮叮当当的收拾起行李来,屋里很快就染上了一层生活的气息。

时光的行李很少,他很快整理完之后独自站在阳台发呆,阳台正对着屋后那片湖水,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光芒暖洋洋的从林海上方洒落,湖面上映射着阳光,波光粼粼。时光望着通红的太阳,内心再次涌出一阵莫名的忧伤,可能夕阳就是这样,本就是末路悲哀。

他盯着手里的扇子出神,扇子上的光芒已经褪去,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好似刚刚只是他的一场错觉。阳光洒在扇柄上,更添一丝沧桑。

「冒昧的问一下,大家都对你的扇子特别在意,它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赵远收拾完东西,也来到阳台,站在了时光的身边。

时光抿了抿嘴,叹了一口气。「这把扇子是我的眼。」

赵远露出疑惑的目光,静待时光说下去。

「有个人告诉我,围棋的眼就是命,有眼才能活,这把扇子就是我的眼。」

更是我的命。

赵远揉揉鼻子,他可能没有想到这把扇子的意义是如此沉重,时光看到他神色略显尴尬,连忙摆摆手,「不说我啦,来说说你,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和俞亮在说什么?」他见赵远摇摇头又接着道,「我们在说你和宁飞,和当初的我俩到是颇有几分相像。」

「真的吗?」

「嗯,不过我们俩中间“打架”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对于互相把对方当对手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变。所以我们非常熟悉对方的套路,毕竟一直都互相关注着对方的每一局棋。」

「那俞亮老师一定是你最佳的双人棋搭档了。」

「……」时光刚想要回答,却又突然顿住,他并没有肯定,而他的犹豫也让赵远有些意外。

他认命的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并没有再回答。

「我想这次集训你们一定能认识一个全新的对方,也认识一个全新的自己。」


晚上的开营式办的很热闹,大家围在一起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餐一边讨论着自己的期待,茶余饭后,魏齐举着话筒给同学们介绍五天的行程。

时光听着安排,果然和当初他们集训时的作息相差无几,他下意识的看向沈一朗,对方好像猜到了一样冲他挑了挑眉。

时光指着魏齐,用口型问道:你安排的?

沈一朗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要唉声叹气了,第四天我们安排了郊游,给大家准备了各种活动,老板也说了,这附近有一条环湖骑行小路,草坪还可以踢球,屋后湖边还可以放河灯,还可以烧烤……」

众人听到这里又欢呼起来,俞亮看着大家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他刚想和时光说些什么,却发现后者紧紧捏着扇子,眼睛里又是期待又是黯然,看起来竟然也是十分激动。而旁边的洪河已经跟着欢呼起来。

他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敲了敲桌子,低声佯装怒道,「我们可是来备赛的!」


「第五天的上午我们会开展一次对局比赛,获胜的几位同学可以和我们这边的冠军队伍对战,而且我们准备了单人赛、双人赛,和今年的北斗杯设定一模一样。」

同学们听到这里也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给自己打气。

「那我和我兄弟要是赢了俞亮和时光是不是就是今年北斗杯冠军了。」

「噫你就吹吧。」

俞亮腼腆的一笑,时光却跃跃欲试,「来呀来呀,谁怕谁呀!」

赵远坐在洪河的旁边,一本正经道「原来时老师是这种性格吗……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忧郁型。」

「噗——」洪河嘴里一口果汁全都交代了出去,他大笑着转头「你不要被他的棋风骗了,他只有在下棋的时候才是那样,平时他才不……」洪河想到圣手赛时的时光,皱了皱眉头。

「他平时怎么样?」

「平时不犯病的时候可是个相当不正经的人。」

「洪少侠,我听到你说我坏话了啊。」时光眯着眼睛回过头来,赵远立刻坐直身体,慌张的左顾右盼,洪河哈哈一笑,假装刚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


活动的最后,魏齐剪辑了一份围棋社发展历程的视频。

“四剑客”名字的由来被放在视频的最开始,时光所说的“一个顶俩”也被清晰的记录下来。

时光看着视频里青涩的自己,看着每一张合影自己身边空缺的位置,看着他们拿到第一个冠军时扇子后面的空缺,心中五味杂陈。

那里明明应该有一个身影的。

可是这些只有自己知道。

时光不知道该喜该悲。


时光看完记录的影像,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学生们并没有闹得很晚,毕竟第二天还要早起练习。吃完晚饭之后,学生们早早休息,俞亮和沈一朗被安排了教课,时光和洪河因为个人的棋风并不适合初学者而被安排负责答疑解惑和讲解死活题。四个人在教室里练习之后,时光和洪河先回到了宿舍,孩子们已经睡下。洪河拎着毛巾去洗澡。

时光坐在床边,看着魏齐单独发送过来的视频,胸口像堵着一口气。刚刚练棋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他看了看时间,时针马上就要指向12点整,他思考了一会,干脆又穿上外衣,通知了洪河一声,自己沿着小路准备去湖边透透气。



【合】


时光沿着林间小路往湖边走去,别墅的灯光温馨的从窗间透出来,落在他身后的石板路上,温暖而祥和。

他慢慢踱步向前,身后的光芒离他越来越远,人影孤寂一只,在小路上渐渐拉长。

林间十分安静,虫鸣与鸟鸣都很远,他抬头望向一轮明月,才发现今日竟是月朗星稀,一颗硕大的圆月高挂天空。

好奇的打开手机日历,他蓦然发现时针已经跳过了12点,新的一天悄然到来。阴历上显示着七月十五的日期。

中元节啊……

如果今天我点燃一盏灯的话,你会不会回到我的身边?

时光想到这里,一路小跑着回到别墅,向老板要来一盏河灯,又快步走回河边。

「褚嬴!如果我点燃一盏灯的话,你会不会回到我的身边!」

他向着湖心大声的呼唤,眼睛漫上湿润。

「你看到我们的合影了吗?他们总告诉我再深的感情也会慢慢淡去,最后变成深埋的回忆。可是啊,我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我怕我自己忘记了之后,都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回忆了。我害怕忘了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害怕忘了我们一起笑过哭过,我不能忘,不敢忘,也不想忘记……」

时光撕心裂肺的吼着,他终于可以对着冷冷月光,柔柔湖水喊出他的思念,诉说他到苦痛。

「我怕我一松懈,就会忘了你……」

头又隐隐的疼痛起来,时光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看着那些空白的合影,心中绞成一团,那个人明明是存在的,那个人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教导他人生的哲理,陪伴他成长,可是为什么却留不下一丝痕迹,时光觉得不公,不该如此,他想向全天下去诉说褚嬴的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可是还是留不下……留不下。

时光捂着自己的双眼。

褚嬴,你走了太久了,可是你走后的每一天,吃饭的时候你好像就在我对面,生病的时候,你好像还在我的床边,下棋的时候你好像永远站在我的身后。

那是我改不掉的习惯,是我逃不开的业障,是我挣脱不开的灵魂。

时光颤抖着双手点燃蜡烛,他护着这一丝细小微弱的烛火,把他轻放在湖边。

湖水冲刷着它,把河灯带向湖中央。

「如果你在的话,你看这满天的星辰,你看这盏灯,你回来吧……我带你骑自行车,玩跷跷板,我还买了仙剑奇侠传的全集,等你回来一起看……」

「褚嬴,你一直不回来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的告诉你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我……我很想念你。」

「我不想失去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一起下棋,一起老去。」

「我喜欢你。」

「我很爱你。」


如果你听到的话就吹一阵风给我好吗……

时光跪在湖边,盯着越漂越远的河灯颤抖着祈求着,然而林间原本沙沙作响的树叶却又一次停下了响动。

「……」他一脸苦涩,终是没有等到那一阵微风。

他把扇子别在腰间,低头撩起一捧湖水扑在脸上,带着凉意的湖水冲去了他的泪痕,带走了他眼角的灼热。


风,就在这一刻呼啸而起。


发丝上的水渍被吹落摔碎,时光用手撑在湖边的碎石上,愣愣的盯着水面。

布满银辉的湖面上被吹起阵阵涟漪,那波纹越阔越开,向着远处荡漾而去。

刹起的风愈演愈烈,它吹起时光的衣摆,吹乱他的发丝。

时光死死盯着水面中的倒影,一道白光倏地从他身后冲天而起,他整个人仿若被钉在了原地,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眼泪止不住的大颗滑落,然而又随着风被吹散。

那团光芒在空中炸开,又缓缓回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点点凝成一个人形。

时光猛地回过身,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的手掌被碎石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是他却毫无知觉,眼睛定在那片光芒里没有移开一分。

他不能再错过了。

那是他等了无数个一千年的重逢。


光芒散去,留下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还是一席白衣,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这次手中没有拿着扇子,他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这才睁开了眼眸。

「小光,好久不见。」

他一字一顿的说到,声音里也不经意的带上哽咽。时光在声音落下的瞬间涌出泪水,他站在原地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褚嬴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陪着他一起无声的流泪。

这一次重逢,来之不易,是用无数的失去换来的。

但是他们知道,这也许只是无数次离别和重逢的其中一次,但是弥足珍贵。

这一世,至少他们不会再分开。


时光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他伸出双手又落寞的放下,眸中的苦涩又多了一分。

褚嬴落在地上,他上前两步走到时光面前。

「小光,你拿起扇子。」

时光抽出腰间的扇子,堪堪止住泪水,胡乱抹去脸上的痕迹。

折扇被徐徐展开。

扇面上的墨色诗句突然晕开,然后随着褚嬴的手指离开纸面,在空中旋转凝结,最后变成了两枚纯黑色的戒指。

「给我带上吧。」

褚嬴伸出左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那样,带着一点自恋的调皮,还是和六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时光看着戒指落在自己掌心,他拿起其中一枚,托起褚嬴虚无缥缈的手。

他捏着戒指,几次颤抖着要拿不稳,他双手冰凉,虽然不知道褚嬴让他这样做意欲何为,但是他却抑制不住的激动着。

这就像一个仪式。

每一个人都会想到的仪式。

但是褚嬴或许不知道,而时光现在不想告诉他。

黑色的戒指在空中划出幽深的光芒,手指穿过墨色的指圈,褚嬴的笑意越来越深。

戒指停在左手的中指上,褚嬴的身上忽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时光被刺痛的眯起双眼,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纯净。


突然,他原本拖着褚嬴的那只手一紧,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时光心头巨震,在光芒散去的同时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一个实打实的怀抱。

带着凉意的却温暖的怀抱。

带着竹清墨香的怀抱。


他伸手抓紧了对方的衣领,埋在他的胸前颤抖着双肩。

「你的诺言我听到了,你的想念我收到了,你的爱我感受到了。」

「我带着我的承诺回来了。」

「时光。」

他退开些许,从时光手里接过另一枚戒指,戴在了他左手的中指上。

他凝视着时光红彤彤的眼睛,伸手托在他的后颈,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时光伸手揽住对方的脖子,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份印记。

从儿时与他相遇,花开花谢,四季轮转,时光兜兜转转数载,终是再度与他重逢,他们终于在与宿命无数次追逐博弈之后,真真正正的在这繁华人间相遇。


曾飘白落满肩,回望茫茫世间,脚步深深浅浅走过岁月。

这泱泱一千年,略比眨眼长一个瞬间。

只吻过一个你,梦过一只蝶。



「你是怎么做到的。」

时光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他和褚嬴并排坐在湖边,褚嬴一身现代的便装,头发也变短了,还带着俏皮的小卷,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扇子呢?」

褚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过扇子,扇子已经变成了纯白的扇面,但是在一面的一角上留下来一个“嬴”字。

「我本该离去,天上的管事官问我人间可还有未尽的心愿,只有了却心愿才可以过那条星河。」

「可是啊,我和他说,我想一直一直陪着一个人。」



「你还要在这里等着吗?时间不多了年轻人。」

「我还想再等等。」

褚嬴坐在云端,不时向下张望,旁边的老爷爷拄着一个拐棍看着他的执着摇了摇头。

「我想一直陪着一个人。」褚嬴落寞的看了看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却没有一间小屋让他更能提起兴趣。

「那你就无法跨过这条星河,如果你一直在人间游走,终会被人间的戾气玷污,你将永远无法再走过这条星河,你只能寄存于物什上,永远被困于人世,堕落成魔,再无回返的可能。年轻人,劝你早些放下执念,放下业障,与我跨过这星河,解脱吧。」

褚嬴听罢,朝着面前的仙官行了一个礼。

「能与他一直在一起下棋,陪伴在他身边,才是我的解脱。」

多年后的一天,褚嬴突然站起身来,他兴奋的朝着仙官大喊。

「我听到他叫我了。」

仙官依旧劝他,最终遗憾的叹了一口长气。

「世间情爱竟是有这般值得留恋,我只能愿你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此去永别,多谢仙官好意。」

他再次行礼,甩开衣袍,潇洒的离去了。



「仙官自是说不过我的,所以只好送我回来了。」

「我才不信你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呢。」

「不过你以后可别对我用什么公鸡血之类的东西啊。」

「你不是说你不是鬼吗。」

「以防万一吗不是。」褚嬴没好气的回答,用手中的扇子砰砰敲了敲对方的额头。

时光看着他的样子终是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褚嬴宠溺的笑笑,一切都值得了。

时光痴笑个不停,褚嬴也跟着笑得傻气。

「我回来你开心吗?」

他时隔多年又一次问道。

「开心!」他依旧回答的不假思索,「可是啊,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反而你却为我做了那么多,又失去了那么多。」时光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这种实感让他到现在还觉得恍惚,他很明白褚嬴一定是放弃了很多东西,做了很多努力,经历了很多痛苦和困难才能在今天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他的身边。

「小光,这些都是值得的。如果你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强烈到将我从无尽黑暗中唤醒,从万千尘埃中惊动,我是不会回来的。」

「褚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俞晓陽说你找到了新的执念,所以才能够再次与我相遇。」

「我知道,其实小光,我很早就醒来了,但是我只能默默注视着你,那时候只有在你意念很深重的时候才能勉强传达我的心意。所以你的每一次呼唤,每一次痛哭,你的喜怒哀乐我都看在眼里。那个时候我被郑雷带走,真的是慌了……尤其你的状态突然变得很不好,我这边的波动也变得很剧烈。」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我的执念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时光歪着头看他,褚嬴也转过来望向他,前者和他对上视线,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脸上蓦地腾起一片红晕。

「额……我那个,那个是……我。」

「你们现代人不是很流行这样表达爱意吗?」

「你一个千年古董,为什么会这么懂啊!」

「当然是电视里讲的啊。」

褚嬴的眼睛里蕴着万千星光,坠着点点笑意,他认真的看着时光,许下承诺。

「小光,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这次回来便再不会消失了。我会停留在人世间,在每一世找到你,那时你还要和我在一起下棋吗?」

「褚嬴,一千年何其短又何其长,这一次,你会陪我一千年吗?」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时光向着他伸出小指,褚嬴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他的,他这一次不用再勾住自己的扇子,而是真切的和时光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他曲起指尖,连带着把人也一起拉进跟前。

他再一次低头与他额头相碰。

时光刹那想起那个竹林中的梦境。

原来那时他就许下了这个承诺。

思及此,他微微张开的嘴角露出笑意,答案早已明晰,他缓缓抬头,捕捉了对方的唇。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美丽,河灯在湖心晃动。

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燃。

月亮总会挂在天上,糖果总是甜的。

皎皎月光,思念悠长。

你是一缕剪不断的月光,是丝丝侵入心脾的甜蜜。

时光托起对方的脸颊,闭着双眼动情的享受这份心动。



「好啦小光」褚嬴摸摸时光的头发,「我现在的精力还不能长时间保持人形,我还不太熟悉这个术法」

「那……」

「放心,我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是变回原来的样子,相信很快我就可以一直保持人形了。」

说着,他身上又散出白光,变回了原来的灵体。

白色的衣服,红色的里衣。高高的帽子,还是那个熟悉的褚嬴。


时光依旧和他并肩坐着,他低着头,痴痴的笑着,然后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终于放肆的大笑起来。时光高声的向着湖面大喊,他的月亮回来了,黑暗终于散去,微风也变得凉爽,万物都变得清晰可爱,他起身走到湖边,沿着碎石的岸边奔跑,他跳的很高,笑得很响,他的快乐传的很远,林间的知了又再一次叫起来,仿佛也在迎合着这份喜悦。

「褚嬴,我要带你骑自行车,我要陪你看电视,我要和你玩跷跷板,和你走自动门,和你一起下棋,一起走遍天下,我要让全世界、全宇宙都响彻你的名字。」

「我要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站在湖边回头,面向褚嬴张开双臂,他的眼睛里被月光映出银辉,他弯着眉眼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欢迎回来,褚嬴。」

褚嬴站起身子再一次向他回礼。

「我回来了,小光。」



正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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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小甜饼正在进行时。

又名:时光要带褚嬴做的1000件事&家养1000岁的娃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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